离围猎出宫之日堪堪只有五日,宫里一片繁忙,各处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忙得脚不沾地,空气中处处弥漫着一股兴奋欢快的氛围,唯有如意馆的太监宫女们垂头丧气,心中都知道如今如意馆风光不在,要跟着出宫围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    那一日,赵娇在如意馆大闹了一场之后,皇帝对如意馆的辖治跟着松了下来,虽说明面上行禁足令没有完全解除,可门口的侍卫早已撤了去,如意馆的人出入来往也不再需要偷偷摸摸,只是碍着禁足令,莫氏和郑淣两个便没有在太后面前去例行请安,也不曾在后宫众人面前露脸。

    郑淣倒是乐得清静,只是清蒲见这几日郑淣都懒懒地窝在殿中,便好说歹说游说了她出门逛一逛,恰逢日头正好,她便随身带了清蒲和紫珠两个出门去。

    已经是盛夏近秋时节,宫中花木甚繁,处处含花吐叶,舞蝶鸣蛩,紫燕衔泥,黄蜂课蜜,郑淣也不往御花园那些妃嫔打堆的热闹地方去,只捡了一条僻静的宫城夹道慢慢地走着。

    虽捡着僻静的地方走,可还听得远远地传来小宫女的嬉闹声,郑淣不欲见人,只避着人走,于是不知不觉越走越远,那嬉闹声也越发地远了去,她抬头,只见远处万瓦鳞鳞,重檐攒角,爽垲高深,绣卷华屋,眼前的一幕乃是自幼便见厌了的景象,如今,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,换了一重牢笼,她只觉兴致缺缺,转头对紫珠道:“回吧。”

    这一转头,便见这宫城夹道的一侧有一处门半掩着,门上的兽首铜绿斑驳,隐约看到宫门里面四隅角阙甚是寂静,花台丛杂处,野草纷刈,郑淣瞧着此处极为眼熟,不由地问道: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一旁的清蒲忙道:“娘娘,此处是顺贞殿的后门,素日没有人住,一直空闲着。”

    郑淣低喃:“顺贞殿?”

    当日她入宫走的便是顺贞门,顺贞殿便是顺贞门后头的主殿,她侧眸再望了一望那角阙花台,丛杂野刈,忽然恍然大悟此处为何如此眼熟。

    那一日,在宫道永巷上,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,低声对她道:“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那人头埋得极低,叫她看不清面上的表情,她正在犹豫,那人却直接拉了她的手往旁边的侧门一闪,在那处的角阙花台之间,那日陡然转过身来,突然一把将她实实搂住,铺天盖地的吻如同仲夏闷热过后的暴雨一般密密地落下。

    她今日猛然瞧到了这顺贞殿,那日入宫的场景闪电般地浮现在眼前,而他在如意馆对她刨心掏肺说出的那一席话更如同魔咒一般,搅得她日夜不宁。

    那一日,在如意馆中,他抬起头来,炙热的眼神中透着绝望:“对,朕早就疯了——朕在第一回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疯了!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选秀那日在偏殿,朕认错了人,是不是?你以为那一日,朕才第一回见到你,是不是?你以为你进宫不过是个巧合,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从今往后,这世间所有女子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手指头,从今往后,这世间再无一个女子能叫朕动心分毫。”

    她早已为自己谋划好了往后,这个往后里面从来没有他——也不该有他——只是,他的话语、他的声音、他的呼吸仿佛春水里的藤蔓,将她牢牢地缠绕其中,叫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,呼不到半分空气,上不到得救的岸边。

    她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,又酸又涩,仿佛有些怜悯,又有些愤恨,若是没有他,她如今早就同子岘在一处了,远远地避开这些龌龊不堪的争斗,远远地避开这些纷纷扰扰的是非,他们会携手看水涧间的清泉白石,看田埂上的一犁春雨,他们会踏遍山野中的浅草疏林,走遍繁阜下的绣户珠帘,哪里会如同一尾羽雀一般被困在这里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