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辇一路经皇城门入宫门,经由玉栏拱桥入寻芳宫,这一路上更元帝都没有掀开过车帘。

    大战之际,他的病一直都瞒着所有人。

    后来形容消瘦瞒不住了,才推说胃疾发作,食不下咽。不过哪怕是胃疾的托辞,只要他不想让燕妫知道,这消息就不可能传进燕妫的耳朵。

    燕妫没想过,再见面竟会是这样一个境况,待越看清闻人弈的模样,心越如火烧。她在车里问了他许多,他这会儿倒也不瞒,只是路上灌了风,咳嗽不停难以好好说话,她也没问出多少来。待入了寻芳宫,闻人弈自行下了御辇,跨门槛上台阶都无需人扶,可那脚步在燕妫这样眼力的人看来,实在是虚得很。

    路途辛苦,他说想先休息。

    燕妫哪有不依着他的,便闭嘴不问,伺候他先好生安歇。而后退去外头将御医叫到跟前,仔细询问病情。御医也正心焦,好容易有皇后在了,忙一五一十向她交代了个清楚,足说了有半柱香之久。待送走御医,燕妫脸上的镇定终于绷不住。

    什么叫“束手无策”?!

    什么叫“陛下无太多求生欲念”。

    这大好的天下已握在手中,他怎么就不想活了,简直荒唐!这不是他,他若没那野心,当初何以付出那样大的代价挣脱牢笼。

    燕妫不相信。

    皇帝入主合安乃是当今天下最要紧之事,有许多事亟待处置,可燕妫一概无心搭理。宫外的事交给崔玦,宫内的事交给方尚宫,除与兰庆文那孩子对过几句话,和林姑姑几人寒暄寥寥数语外,她一直就守在闻人弈的病床前。

    燕妫不是个如菟丝花的深宅妇人,她没了谁都能活,可此刻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,比当初含恨离开霁月阁还要深刻。那时她心中还有仇恨,还有记挂的人,而现在,好像什么都有了,又实则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这样前所未有的感觉,让她心底失了方寸,她不敢想象,当他彻底的离开了她……

    那个她爱着又怨着的男人躺在她眼前,呼吸浅浅的,睡梦中时而胸口不适,无知觉地要咳嗽几声。每咳一声,她心头就揪紧一分。

    死都不怕的她,也有怕的了。

    她与命运拼了这半生,最后都拼得了什么?从前理不清楚,现在在他病床前,燕妫隐约知晓了。

    闻人弈睡了两个时辰,醒来第一眼便见燕妫守在床边。她无神坐着,不知在想些什么,眼中一层朦胧不清的光。犹记得第一次在雪亭中见到她时,她便是相似的神情,好像徘徊在绝望的情绪里,同时又急切地想要挽救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