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希平看着蠢崽子乖乖走开,直到隐没在了人群。

    旁边余藏锋又适时凑到他耳边,语气兴奋而神秘,给阎希平说起今晚宾客里发生的一桩趣事。

    阎希平很快被自己的副官长吸引了注意。余藏锋将伺候好督军大人作为自己最重要的事业,当然练就了一身哄人的好功夫,也很会说故事,往往一件事只有三分有趣,到了他嘴里,就能变成十分。阎希平被他三言两语逗乐了,心气平顺下来的同时,也暂且将自己的蠢崽子丢到了脑后。

    再想起阎廷芳,是他进了自己的婚房,看见了自己的新夫人之后。

    他不太容易记住别人的脸,有一年多没见李继英,李继英在他脑海中的面貌就已经模糊,他只记得对方是个矫捷伶俐又白皙体面的好小子——他总想不起李继英是哥儿,因为无论从身材、从个性看,对方跟哥儿实在是不挨边,他还记得在他跟李耀宗尚未存在种种龃龉之前,继英总是爱围在他身边,嗓门很大表情极其快活地喊他“大哥”,叽叽喳喳地向他说些学堂里的事,一说就停不下来。

    看着坐在桌前大快朵颐,瘦瘦黑黑、吃得满嘴流油的李继英,阎希平完全怔住了,好半天回过神,不确定地喊:

    “继英?”

    盖头和正红的婚服胡乱堆在旁边椅子,李继英脱得只剩一件贴身小褂,这时就含着满口饭菜,猛一抬头,虎视眈眈地朝门口望来。

    阎希平在他眼里看出了凶光,尽管那凶光一闪而灭,取而代之的是不晓得真假的惊喜;也看见了他敞开的衣襟间,露出的竟全是黝黑的腱子肉。

    刹那间,阎希平生出错觉,仿佛自己是打断了一只饥饿野兽的进食。

    野兽将食物囫囵吞了下去,站起来,有点手足无措地在桌上找了找,忽而眼眸一亮。

    只见他拿起被压在盘子底下的湿毛巾,一边擦手,一边走向了自己:

    “大哥。”

    李继英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婚礼给他带来的身份上的改变,还是像以前那样喊自己“大哥”。

    他越走越近,阎希平看见他紧绷绷的胸肌上反射了灯光,汗被照得亮晶晶地。于是阎希平又一次想到了野兽,觉得这正像对方油水光滑的皮毛。

    这还是李继英被阎廷芳救回来后,他第一次看见李继英。

    原来廷芳说继英“恍若两人”是真的,半点没有欺骗他。